我要离开我的桃花源。
手速很慢,坑填不完,喜欢就写。

浪费

写个单箭头。梗源歌《浪费》。

“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,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。”

  

我从没对陆离说过他问的感情经历,不管是他问我之前还是问我之后。

  

三年前,昏昏沉沉从地铁的伤里醒来,凉着胳膊伸手去够手机,刚开机一连串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就争先恐后涌进来。看到日期才后知后觉躺了整整五天。通话记录里红色未接的“小蜜蜂”下的数字是个两位数,我很想打过去,问她怎么样了,她是不是已经回澳门了,但还是心一狠关了机。

我以前差一点就亲到她,却故意说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小蜜蜂,给她戒指,又让她在地铁站等到人都散尽。我还有什么资格打她的电话?

我知道我的小蜜蜂该飞走了。

回刑侦局是一年后,陆离刚见到我时,五雷轰顶,怔愣在原地,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,眼角红了,但看不出泪。才想起陆离对自己开枪时止不住抽动的眉,那时他也是同种神情。还没等我用惯用的笑粉饰太平,他就快步冲上来一把揪住我衣领磕在墙上。

他的指骨攥得青白,眼神仿佛瞬息万变。他咬着牙,从薄而无色的双唇里缓缓吐出支零破碎的字,拼在一起,正是叫我的名字,他喊“池震”,喊了一声,两声,第二声嗓子就哑了。眼尾的红也更深。

旁边的鸡蛋仔和温妙玲几乎傻眼,半个局子都抬头看着这边。鸡蛋仔颤巍巍地唤了一声“陆局…”,意料之中,但也反应迅速地朝人摆摆手,递去“别过来”的眼神。

陆离也反应过来,抹了一把脸,从眉抹到唇,没能抹掉脸上不知是激动惊喜还是愤怒的表情。也冷着脸吼着所有人都回去工作,拽着我衣领大步流星拖进副局长办公室。他把我按在沙发上,膝抵在我腿旁,炽热的逼视让我几乎没办法挪开眼。

“想打就打吧,本来也是我不守承诺。但你这个局长当得真不得民心的啊,刚刚那一吼半个局都给你吓死了。”我笑,语气轻松,但我知道陆离不可能轻松。

但我不是个勇敢的人,在分开的一年里。我不敢回忆,我怕那些有如光的日子让我忘了自己本来应该在哪里。仿佛跌宕生死都走过了,又回到了原点,那个穿着劣质西装到处卖笑,为各种不光彩的案子奔波劳碌的原点。我不敢再想,我怕自己太失望,更怕自己会察觉其实现在有多孤独。

但我不可能永远封好。

在重新站在刑侦局面前时,我才知道,以前的那些抵抗啊掩盖啊自欺欺人啊都是徒劳。回忆决堤,一下子涌入脑海,鼻尖一酸,几乎差点就这样落泪。也是那时,我才又复习起那个被我封在心里封了一整年的名字:陆离。他撕心裂肺地对我说我们是兄弟,那样子凶神恶煞,但我却觉得是这辈子听过最好最好的话之一。

我还是走进去,看到陆离那张脸时,不真实感没过头顶,我很害怕是梦,害怕我骗不过自己,一醒来还是要面对漫无边际的孤独。

我也还是笑。笑着面对陆离紧攥却颤抖着的指尖。我真的以为他会狠狠地打我一顿,甚至有点希望今天在他这里挂点彩,但他没有,他看了我很久,一直不说话。我注意到他把自己拧成了左撇,问他:“你手上伤还没好?”那一瞬,他手终于抖到了无法支撑的临界点,撤开了臂,红着眼问我去哪儿了。

我还是陆离的搭档,陈年旧案结得很轻松,陆离不会让我案底上真的再多上他写的一笔。还是跟他天天跑那辆车,在桦城炎热的四季里游荡穿梭。如果不是最开始的阴差阳错,我甚至可能一辈子不会想起来自己是会对罪犯深恶痛疾、对生命和正义分外敬畏的人,我会强迫自己忘掉,也曾经真的成功了。

 

陆离好像想一股脑补回他从前给我的冷脸和白眼,甚至偶尔顺路就给我带早饭。出警几乎不让我在危急关头单独行动,我就笑他,都是副局长了还这么亲力亲为的,董局当年那官腔打的其实还是很值得学习。他没忍住,还是白我一眼,抬手弹歪我的太阳镜,我就笑,人模人样地把太阳镜扶正。

我没说过,我其实很喜欢当警察。

 

甚至深夜时抚摸着从前印的名片,指腹擦过“池震”、“律师”的字眼时,我会痛。好像是现实的反衬,又好像是麻醉剂终于失效了,痛觉慢半拍地涌上来,是一种来去都缓慢的钝痛。我其实不喜欢顾影自怜,但在那么一瞬间我才明白,原来这就是疤,想起来就痛,想起来就会觉得对不起自己,但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人,我必须拼命地努力,必须拼命地赚钱,往上爬,没有空也忘了把自己排上号。

  

我很感谢现在,也很感谢陆离。感谢到我不敢奢想任何,尤其是那个未遂的吻。我曾经是个亡命徒,根本不在乎自己给陆离留下点什么,我知道不会久留在局里,总有一天董令其会把一切都打破。所以那一瞬间,我真的想开玩笑吻他。但反刍那些回忆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不是心如草木了,便再也不能开这种玩笑。我现在在乎,我有害怕失去的生活,更有害怕失去的人,不再是随心所欲的浪子。

 

所以,我什么都没有说。

我跟陆离轮流开他的车,他老加班,局里背地提起陆局口风出奇一致,都说脾气不好,但是劳模。很多时候没说几句,他就在我车里累到睡了。我看他的侧脸,看他脸上被命打磨出来的沧桑,跟他精致漂亮的五官格格不入。有时候我恶劣地希望上面有我留的,但更多时候我希望那些都没有,他一醒,我就又笑他,你平时就这么睡不怕公交车什么的坐过站了啊,陆离说:我不坐公交车。

也是这些零碎的时间里,我隐约摸出陆离不规律的作息和不安稳的睡眠。他还是苦,也许是心理作用,我甚至觉得他醒来时补偿给我的好都有点矫枉过正。

打破这种漫长耗损的节点是吴文萱出狱。

她在里面表现很好,加上主动自首,很快就出来了。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,监狱没打磨掉她的半分温润和沉静,反而多添一分聪明。我和陆离一起去接,走到门口我就不往里了,说你们两口子见面非缺我这盏大灯泡吗,以后见的时候多了去了。实际上我是怕不甘,我想逃离那个动人的画面,不做它的见证者,陆离点头。

第二天来的时候,陆离比平时多了很微妙的一丝柔和。陆离是很死磕较真的人,他爱一个人也会爱到底。他都肯为了吴文萱顶罪,这么短短几年又岂是等不起的。我埋头看报告,我什么都懂,但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死心,说服不了自己像逃避索菲一样逃避掉这些。我说急着去看我妈,一下班就匆匆自己打车走了,其实是把自己埋进新租的小公寓,那里还是像从前一样隐蔽,只有我和妈知道。

 

我把自己窝在沙发里喝了一晚,早上起来点鸡蛋时头疼欲裂,最终没下厨煎个蛋,幸好是周末。手机又响了,陆离的电话,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,感觉自己四面楚歌,顿了一秒,逃不过本能,接起。

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,带上吴文萱,说为了当年的事谢谢我。我还是去了,心虚,不去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。吴文萱很得体,丝毫不在意从前我怀疑她时那些罅隙,说替离谢谢我。离。心里默念了一遍,看陆离,笑道。我有什么好谢的,陆离当时也命都不要了,又连忙摆摆手,不提了不提了,不痛快的事,以后就忘了。

没过多久陆离就和吴文萱复婚了,要我做伴郎,以前楚刀的位置,我还专门问他,我穿西装是不是帅。也是那次婚礼,我第一次见陆离女儿,小姑娘眼睛很大,像她妈妈,但眼神又有点英气,像陆离,我逗着玩儿了半小时,陆离才来把女儿要回去。

其实我问她:“爸爸妈妈又跟你住一起了,开不开心啊?”小姑娘笑得分外灿烂:“开心!”我抬眼看陆离,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吴文萱穿着端雅的旗袍,据说和当年结婚一样,看起来也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。我以为自己会不敢再看,但那一瞬间,我才发现我心里其实替他高兴。他已经很不喜欢笑了,如果没有吴文萱这个人活在世上、陪在他身边,他得成什么样子了。我也开始谴责自己以前的自私,但也只是一瞬,很生自己的气,气到大步流星撞着人群走到陆离旁边不合时宜地进酒,我还是笑得爽朗,说:“我敬二位一杯啊,长长久久长长久久,以后可再不能分开了。”一口猛灌到底,把空了的瓶朝向人群,红着脸拍了拍陆离的肩。

 

吴文萱出狱前,我跟陆离跑一个外市的案子,半夜在高速上轮着开,怕困了,一个劲给自己灌红牛,陆离不怕困,好像他天生都不需要睡觉。我开了电台,深夜情感栏目,主持人也是个轻柔的女声。

“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…”

“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…”

……

“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…”

“我都会,坦然面对。”

我听着听着也哼了起来,陆离没问为什么开电台,反而头也不转地问:“这什么歌。”我眉一挑,很嫌弃地说:“你这都没听过啊,林宥嘉的,《浪费》。”

“唱的什么,挺好听的。”我笑了,看着陆离,眉飞色舞地哼起来:

“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…”

“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…”

 

我本来要回座,想到这,忽然看着他,没来头地补充了句。

“你那个,以后好好睡觉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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